往期阅读:
李修林|沙哥糗事(上)
李修林|沙哥糗事(中)
13
九十年代初,竹园露出了崩盘的征兆,社会上类似的饭店和ok厅越来越多,竞争加剧了,在经营每况愈下的情况下,两人的感情也进入低谷,开始了冷战。后来,二人终于离婚了。唐秀珍借了些钱,卷了些款,负气出走,甩给沙哥一个烂摊子和一个几岁的女儿。沙哥随即将竹园转让,还帐清盘。从此,沙哥江河日下,一天不如一天,回头又做苍蝇馆子,从城东做到城西,从街头做到街尾,可总是风光不再,往日的繁华和兴旺不再回来。在难以维持生计的日子里,沙哥甚至沦落到了要靠低保救济和兩个孃孃支持才能苟活的境地。他父母早已先后离世,在后退无路的时候,好在两个嬢孃不抛弃,不放弃,不时给他一些周济,沙哥才熬过了那些最困难的日子。世事无常,我和熟悉沙哥的朋友都频频发出,看他楼起了,看他楼塌了的感慨。
14
接下来的十多年,沙哥除了苍蝇馆子,还尝试做了不少生意,比如,开麻将馆,搞出租车营运,卖煤炭,开中介公司,开茶吧等等。对了,只有茶吧生意红火,一度有中兴迹象。那时,沙哥又风光起来,拇指上戴着一颗很大的戒指,头发梳得溜光,出门总拿着大老板专用的手包。茶吧每天经营两场,不论是午场还是晚场,沙哥都背着一个大黑包,招呼应酬,迎送客往,大黑包总是鼓鼓囊囊。如果一直这样做下去,沙哥无疑会重铸往日辉煌。
可好景不长,茶吧毕竟是一种准色情场所,又在当地是第一家,警方接受不了,静观了一年多,才出手将茶吧门上贴封条,又请沙哥到所里约谈,沙哥吓晕了,只好关门走人。很多朋友和客人都为茶吧关门感到遣憾,抱怨沙哥不会给警方说好话,不懂给警察勾兑,警察喊他去所里谈话时,他总是不近人情地不递烟,不说好话,更不请警察吃饭等。下来还说“小警察,我看不起″。对了,沙哥总是很清高,很难得听到他说好话。比如,开茶吧那启动资金两万元,还是人家陆径借给他办社保的,可自始至终,沙哥既没有说一个谢字,也没说好久还。陆径对此一直没说啥,但我和一些朋友都很有看法,觉得沙哥太不近人情了
15
现在,警察一般不逮打麻将了。一天,沙哥约我麻将,我在麻将馆等候,约定下午两点钟,都两点半了他还没到,我就去门外接他。麻将馆门前有一条近百米的陡坡,沙哥正双手叉腰,喘气不止,走走停停,十多分钟才走上来。打到中途,沙哥忽然脸色发青,额冒虚汗,有气无力地说:“我心头不舒服,不打了。”我吓了一跳,忙问他去不去看医生,他说不用,就爬在麻将桌上休息了十多分钟,慢慢站起来告辞要走。我边送他边提醒他要注意身体,少喝酒,他不住地点头,然后,又双手叉腰,缓慢往坡下走去。望着他佝偻的背景,我心想,沙哥老矣。后来,我才知道,沙哥不是老了,而是病了,而且病得很严重!我有一个老朋友,叫黄五爷,是老中医,也通过我跟沙哥认识。一天,我身体有点不适,就去黄五爷的诊所开点中药。黄五爷边给我号脉,边聊起沙哥。说曹操曹操到,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,我回过头,果然是沙哥。沙哥说,他也有点不舒服,想捡点中药调济,捡了药,还要去忙娃儿结婚的事。我忙说那你先看,沙哥也不客气,卷起袖子让黄五爷号脉,然后处方,检药,告辞走人。沙哥走后,黄五爷又给我号脉,才说:“沙哥的问题大啰,疾病缠身,啥糖尿病,胰腺炎,高血压。”我吃惊不小,昨没听他说过呢,刚才还说只是感冒身体不舒服。“当着你他不好意思说,当然,这些毛病只要注意点,一般也死不了人。可要命的是,他又不吃药,你信不,今天开的中药,他肯定回去丢了。"是啊,我从来没看过或者听过沙哥说自己吃过药,他总是说哪天得了病,一定要和疾病抗争,照常喝酒不误,还说,要想身体好,全靠酒来保。“当然,说他完全不吃药也不对,"开完处方,黄五爷又说,“他要吃药,吃壮阳药。″“吕四爷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壮阳要循序渐进,温补为上,可沙哥吃的是劣质伟哥,是兽药合成的地摊上卖的那种。那是要弄死人的哈。四爷,你要劝劝他。唉,不作死就不会死。”“作为朋友,作为医生,你该劝劝他,你的话他才会信″。“信过屁,他执意要让老二尽快雄起,还说,老二不行,男人的尊严何在。扶不起的阿斗,扶不上墙的烂泥。”黄五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,长叹一声,又去给其他病人号脉。
16
2018年春节过后,沙哥为他女儿筹办完了婚礼。女婿是湖北人。因为亲家公和亲家母准备在湖北开馆子,听说沙哥是行家,便邀他过去当锅儿匠。当时,沙哥身体欠佳,疾病不见根本性好转,但亲家有求,不好拒绝,于是就去了湖北。三个月后,沙哥从湖北回来,还带回来一个中年妇女,姓云,四十七八岁的样子,虽说没姿色,但是,配沙哥也合适。沙哥满脸喜色,逢人便说,这次去湖北,最大的收获是收获了爱情。我便问他接下来有啥打算,他说还是开苍蝇馆子。没几天,他们的准夫妻店就在新城区开业了。人倒了霉,喝水都塞缝,沙哥就是这样,随便他开了多少苍蝇馆子,开在哪里,生意永远秋得很。这次更糟,一个月都不到,就把馆子打了,亏他妈三万多。全是云大姐的钱,自然心疼,于是,毅然离开沙哥,去广州服装厂干老本行,当缝纫工。过了几天,沙哥追了过去,说是去广州服装厂给工人煮饭。 17
一天上午,我突然接到沙哥女儿的电话,说沙哥身患重病,生命垂危,现在在当地的一家民营医院救治。我满腹狐疑,火急赶到那家医院,看见沙哥躺在病床上,人事不醒,就像一个植物人,身上插满了管子。她女儿继承了母亲唐秀珍的基因,个子也很矮,声音又小,我俯下身子,才听清楚了她的话,原来,沙哥在服装厂期间,天天喝酒。有一天疾病发作,猛然倒地。云大姐忙把他送到医院抢救。病情稳定后,又花了几大千,从广州打的把他送回来。他女儿还说,医生说了,她父亲的病情十分严重,身体的整个内脏器官几乎都坏掉了,已经没有任何医疗价值,只有等死了。沙哥一直昏迷不醒,我就闷闷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,一面叹息着沙哥的命运,一面眼前浮现陆径和黃五爷的身影,看来,这个世上不乏先知。当我再次看到沙哥时,他已经被转到了一家小型养老机构,简陋的设施,狭小的床,但沙哥躺在上面还显得宽大,因为他骨瘦如柴,只有七十多斤。右手被捆起来,意识不清醒,也说不出话来,看上去像一条垂死的狗一般。我鼻子一酸,忍不住递给他一支烟,可刚要给他点上,却被管理人员劝阻,说沙哥没有自控力,担心发生火灾,右手捆起来,也是防止他乱抓东西,或者抓伤自己。管理人员还告诉我们,沙哥没几天了,医生和亲人已经彻底放弃了救治,我们这里只是拿点给他吃,让他睡觉,等他落气而己。此情此景,让我,陆径和黄五爷看在眼里,疼在心上,不胜唏嘘,不忍离去。
18
过了两周,沙哥的四孃打我手机,说沙哥走了,灵堂设在他家楼下院坝。我赶忙通知陆径,立马赶去吊唁。虽说是福利房,只有十多个平方,还是四孃托关糸搞到的,但院坝宽敞,绿化也好。沙哥本来可以在这个逼仄的房间,岁月静好地安度晚年,谁知竟这样匆匆走了。灵堂设在宽阔的坝子里,十多个亲朋好友围坐在四周,气氛很是沉闷,间或,一阵短暂的鞭炮声打破这气氛,很快又复归沉闷。我和陆径先去沙哥的遗像前上香三根,又三鞠躬,又送了礼钱,才坐下来问候四孃,七孃以及他的女儿,女媳,像大人物似地一一与之握手,嘱咐他们节哀顺便。
19
程序走完后,我们坐下来陪四孃,七孃聊天。四孃先是怀念赞赏了一番沙哥当年的风光,接着抱怨这个低保安置房费了不少力才搞到,沙哥还没住上一年。特别是社保,又花钱又出力,整了半年才整到,可沙哥一分钱退休金都没拿到,因为补交时间晚了,要六十一岁才算退休,他刚满六十。说着,四孃的眼圈又红了。七孃是小学教师退休的,同我很熟。此时,我见她嘴唇动了几下,欲言又止,又不便发问,正在纳闷,四孃突然说:“沙一鸣一生做了很多日疯事,那个女人,是他的亲家母,气死人啊!"啥子?亲家母!我和陆径脸色一变,内心一震,一时语塞。云大姐,那个湖北人,原来是沙哥的亲家!这个女人我认识,他们开准夫妻店时,我们还一起吃过饭。沙哥女儿结婚那天,云女士肯定在,只是我没注意,沙哥也没有明说,所以,不知道他们是这种特殊系。我们都被蒙在鼓里。我的天啊,原来这就是沙哥找到的所谓愛情! 20
从吊唁现场出来,我和陆径的内心都受到了重大的冲击和震撼,一时怎么也接受不了沙哥对伦理的挑战,于是,埋头行走,一路无言。半晌,陆径才吭声:“四爷,我们约定,终身为沙哥此事保密!”我频频点头,连声说好,一言为定。“在这个疾速转型时期,个体很容易迷失自己。我们和沙哥一样,也许都是迷失了自己的人,只是程度不同而已。”“不不不,不一样,我们更敬畏头顶的天空和心中的道德律。"受他的影响,我也开始接触西方哲学。陆径苦笑一下,说康德这句名言用在这里恰如其份,然后叫我喝酒去,并命令我今晚不要耍赖,咋子都喝半斤,不醉不归!
21
如今,我首先破坏了约定,并写成了文字,我感到很对不起沙哥,但是,我也是为了告慰沙哥在天之灵。经过一年的沉思,我除了对沙哥将他和云女士的关系称为爱情没搞懂外,其它一切都释然了。的确,与亲家母相恋,咋子看都是一种苟且,咋子都称不上是爱情。沙哥不是不懂,他曾经和唐秀珍那么轰轰烈烈的相爱过。我觉得逻辑缺少一环,咋子都推不起走,至今不知所以然。沙哥曾经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创造了很多个第一,第一家个体户大饭店,笫一家Ok厅,第一家茶吧,第一个追求有夫之妻并成功得者,笫一个与亲家母确定爱情关系的先躯。沙哥很复杂,很立体,岂是他四孃一句干了很多日疯事就可以盖棺定论的。正是为了不让沙哥戴上日疯这顶帽子去见上帝,我才写了这些文字。沙哥,不管你挑战道德也好,伦理,法规也罢,我都能理解。因为道德种种都是因时因势因地而变化的。就像陆径所说,时间从来不浯,却回答了所有的问题。如果以两百年的时间长度来看,或许就不存在目前的种种道德,伦理等等。比如,当下的一夫一妻制,随着社会的进步和人口的下降,若干年后,婚姻法或许就会修订为一夫两妻,或者两夫一妻。信不信由你。安息吧,沙一鸣,天堂没有人间繁琐的道德,伦理,法规! 李修林
2019.11.19
题图:源于网络
相关阅读:
李修林|沙哥糗事(上)
李修林|沙哥糗事(中)
李修林 ——
子承父业当过铁匠,大学毕业后曾任《点子报》、《周末汇报》主编,盐都播报记者。一生一事无成,却无半分憾事。努力过,自助过,天助过,一切足矣。
【版权声明】图文及视听资料来源于网络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为传播而发,如有侵权请联系后台,会第一时间处理,文中观点不代表本号立场。